冬日, 在格聂神山面前宽阔高原上,我们的吉普车沿着弯曲的简易公路费力地向着嘎拉垭口爬行, 我们需要在黄昏前翻越铁匠山回到理塘。
我们的车在冬日干燥的山路上扬起一路灰尘, 马达的吼叫声也打破了高原的宁静, 神山上空的祥和的气流被扰乱。
格聂神山是西藏第十三女神, 是川藏边界沙鲁山脉的主峰, 是四川第三高峰, 本年属马, 藏名为岗波扎, 在冬天的这个宁静的下午, 我们搅乱了她的安宁, 我们似乎激怒了她, 天气开始突变, 我们加快了逃亡, 希望尽快翻过铁匠山, 逃到另一位女神帽合山管辖的领地里, 据说帽合山女神专门收留转山迷路或逃难的人们。
格聂神山群诸多的山峰, 格聂峰, 卡麦隆峰, 肖扎峰在苍天下整齐排列, 其主峰格聂峰在最左边昂首屹立, 夏日里终日藏在云雾里的女神, 在冬天里可以越过千山万壑, 眼光直达方圆四,五百多公里外的所有神山, 包括贡嘎山, 小金境内的四姑娘山, 稻城的三座神山(仙乃日, 央迈勇, 夏那多吉), 德格境内的雀儿山, 白玉境内的麻贡嘎雪山, 丹巴境内的墨尔多神山, 新龙境内的卡瓦洛日神山, 巴塘境内的党杰真拉神山, 云南境内的白芒雪山和梅里雪山,和西藏境内的南迦巴瓦峰等。
可是眼下, 十三女神的眼光显然被脚下扬起的烟尘所吸引, 她皱紧了眉头。
本来是万里无云的天空里, 大体积的云雾突然从女神的身后升起来, 然后向着我们的方向射过来, 就如同女神突然唤醒了天兵天将来驱赶我们一样, 只见这些云舞在快速的运动中散开来, 迎着阳光而去, 天空顿时暗了下来, 太阳的光线穿过云层, 变换出各种不同的颜色, 将整个高原迅速变成了一个火光四射的战场, 而云雾的大军则在快速地运动中变换成各种形状, 有地如同忿怒的将军, 有的如同冲锋的士兵, 有的如同射出的子弹, 有的如同炸开的弹片, 而更多的则象是奔驰的战马,女神此时冷静地注视着眼下的一切, 她的身影在千军万马之后变得渐渐模糊起来, 一切如同战场般的喧嚣和声浪都被她巨大的身体所吸收, 千军万马的前锋几乎已经抓到了我们的车尾。
司机扭头看了看天色, 觉得不妙, 他说, 如果不能在黄昏前越过嘎拉垭口和铁匠山的话就麻烦了。
我们并不是唯一想逃离这个神秘而幽静的地方的人, 在我们的前面有一辆面包车和吉普车, 上面载的是在格聂神山里面教书的所有教师, 他们已经放假, 他们必须在大雪封山之前离开学校的所在地到达理塘, 冬天, 他们大都呆在县城, 进行各种培训, 等到来年三月山上的大雪化了路又通了, 他们再回到学校准备开学的工作, 如果他们不能在大学封山之前离开, 他们就要被困在里面长达三个月之久。
据他们说, 今天就是离开这里的最后的机会了, 今天是数九寒天的一九第一天, 每年到了这一天就已经封山了, 今年天气反常, 到了一九的第一天山上还可以行车, 但是只要太阳一落山, 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可以在半小时以内将道路封冻, 如果夜晚车在铁匠山抛锚的话, 这前后四十公里的冰雪山路上谁也进不来, 出不去了, 所以他们天一亮就出发了。
但是铁匠山上狭窄的冰雪路上, 两辆抛锚的大卡车挡住了道路, 他们被挡了一个下午, 想尽各种办法也过不去, 于是他们决定临时在斜坡上开出一条路来, 他们刚刚把车弄上主干道, 正要离开, 看见我们远远地被云雾的前锋追赶而来, 决定等一等我们, 因为他们开出的路过不了半个小时就又被冻住了。
铁匠山是扼守格聂神山的关口, 海拔四千九百米, 相传一个父亲带着两个儿子来到这里, 两个儿子被十三女神的美丽所吸引不愿离开, 当时十三女神正在与恶魔作战, 需要大量的弹药, 于是热爱女神的两个儿子请求其父亲出主意, 父亲是个铁匠, 见到满山含铁量极高的山石, 就带着两个儿子在山上将巨石打成一块块形如巨大炮弹的形状, 三父子凭着对女神的崇拜, 夜以继日, 打出的炮弹堆成了三座山, 女神打败了恶魔, 自己变成了一匹骏马守卫着这雪域净地, 三父子也与这三座山融为一体, 他们手拉着手, 永远守卫着他们心中的女神。
清晨, 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耀着女神上空的云彩, 云彩变成了飘逸的发丝随风飞舞, 铁匠山上的三父子是第一眼可以看见女神在阳光下露出笑容和洁白的衣裳的人, 每当这个时候, 人们路过铁匠山, 总可以看见巨大的打铁石, 听见打铁的声音, 据说, 铁匠山上三座山的高度还在不断上升, 因为三父子总是停不下来, 他们相信, 女神在今后还会需要他们的协助。
此刻, 铁匠山似乎也在顺应十三女神的意志, 要将我们挡在山下, 也许我们真的搅乱了神山的宁静, 两三父子也得罪了?
这时候, 从女神背后出发的云雾大军已经集结得越来越多, 他们密集得变成又厚又重的云幕, 迅速将进出神山所有的通道封锁, 此时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只有铁匠山上的嘎拉垭口上还露出一线蓝天, 大风突然四面刮起, 黑下来的云幕中撒出了飞雪, 透过最后的一线阳光明媚, 这些厚厚的飞雪就象是射出的子弹, 这些子弹, 在射击中包含了一种神山的宽容, 神山并不想完全摧毁眼前的扰乱者, 只是想给来人一个警告而以, 飞雪象子弹般射出, 却柔软地飞向了铁匠山那坚硬的山石巨体, 似乎是女神在给三父子传达一个信息:
“让他们过去吧, 他们过去了我们再封山!”
章纳乡中心学校的教师们跑下来, 二话没说, 有的拿起铲子在轮子上撒沙土, 有的找来绳子拴住车头往上拉, 司机开足马力往上挺, 不到二十分钟, 就把我们的车从一个斜坡上硬拉了上去, 到了主干道, 教师们跑回自己的车子, 他们在前面带路, 我们越过了垭口上的经幡, 迅速逃离了铁匠山, 向着理塘方向的帽合山进发。
此时, 巨大的黑色云雾幕布裹着飞雪盖过了铁匠山垭口, 格聂神山方面几百平方公里的洁净天地, 包括铁匠山三父子, 一起被完全封住了。太阳刚刚被遮住, 路上的冰就变得坚硬起来, 随着三九的到来, 这冰层厚达半尺深, 连摩托车也过不去。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的时间里, 格聂神山成了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天地。
神山里面时而风雪弥漫, 时而阳光透射, 森林全部变成挂满冰梢的银色花朵, 小河全部变成水晶般的项链, 村庄全变成童话世界里的温暖王国, 整日里炊烟茶烟不断, 山路上没有人迹, 寺庙里没有少有香火, 动物全都进入深层冬眠, 外面的世界无论怎样喧闹, 都不会影响到这里。
十三女神在这样绝对宁静的环境里, 用晶莹的冰雪和清新的空气在月光下装扮自己, 到了三月, 她就会叫醒铁匠山三父子, 打开山幕, 驱开云雾, 化开冰雪, 迎接春天的到来!
呀拉, 扎西德勒, 圣洁的岗波扎!
(注: 可惜,似乎无法上传本文全部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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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 15: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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